深秋的阳光斜斜扫过康复训练场,鹅掌楸叶铺成满地碎金。戒毒人员冉某缩在角落,指尖捏着一片发脆的黄叶。那叶片边缘卷翘、脉络干枯,像极了他被毒品蛀空的人生。
壹
立冬·万物收藏:破碎时光的终章
“冉某,坐会儿?”管理警察老李的声音温和而坚定。
冉某头也不抬,猛地将黄叶攥成碎末。入所三个月,他是出了名的“刺头”:毒瘾发作时撞墙嘶吼,清醒后又用沉默筑起高墙。
“立,建始也;冬,终也,万物收藏。”教育中心的广播声穿透冷风。
冉某嗤笑:“我的‘终’,早在第一次碰那玩意儿就到了。”他抬手抹了把脸,露出手腕上狰狞的针孔疤痕,“收藏?不过是把烂摊子埋起来,骗自己罢了。”
老李没有反驳,默默递过一张皱巴巴的全家福。照片上的老人眼里含着泪光,那是冉某的母亲寄来的。“你妈妈说,这张全家福就差你一个人。”老李的声音很轻,却在冉某心里惊起涟漪。

那一刻,这个曾经在毒瘾面前从不低头的汉子,肩膀开始微微颤抖。他握着那张轻飘飘的照片,却觉得有千斤重。
“几年前,我承包的工程亏了几十万,天天借酒消愁。”他低头盯着地面,声音哽咽,“一个‘兄弟’说有‘好东西’能解烦恼,起初我不肯试,他就骗我是‘进口药’……”
贰
立冬·地始冻:在严寒中淬炼新生
第一次吸毒的感觉他至今难忘:
“两天两夜没合眼,浑身轻飘飘的,好像所有烦恼都没了。可清醒后更痛苦,只能一次次找他要。”
后来,毒瘾越来越大,他变卖了房子、车子,甚至偷拿父母的血汗钱。妻子带着女儿离家那天,女儿哭着喊“爸爸别吸了”,他却被毒瘾缠得神志不清,挥手将她们赶出门。
“别提了,我不配当儿子当丈夫,更不配当爹。”冉某的声音越来越低。
“立冬藏的是枯草,不是新芽。”老李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,掏出一张禁毒宣传册,“你看,现在的新型毒品更狡猾,伪装成奶茶、巧克力、邮票,专骗年轻人。你的经历,能救更多人。”
宣传册上印着新型毒品的案例,冉某的目光久久停留在“青少年占比86%”的数字上,指尖微微颤抖。
那天之后,他好像变了一个人。
教育矫治课上,他不再走神,笔记本上记满了“毒品对中枢神经的损害”;康复训练时,他咬着牙完成耐力训练;心理咨询室里,他第一次对着沙盘摆出“家”的形状,将代表自己的小人放在门口。
最让人意外的是,他主动报名参加茶艺技能培训。第一次握茶杯时,他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,茶水洒了一桌。旁人以为他会放弃,他却咬紧牙关,一遍遍地练习。
“再来。”简单的两个字,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决心。老李站在旁边,看着冉某反复练习冲泡动作,直到手腕酸痛也不停歇。那一刻,他看到的不仅是一个戒毒人员在学技能,更是一个破碎的灵魂在艰难地自我修复。
叁
立冬·雉入大水为蜃:从沉沦到蜕变
一个月后,冉某已经能熟练地进行茶艺展示。看着他沉稳流畅的动作,谁也想不到这是个曾经连杯子都拿不稳的人。

“泡茶如人生,急不得。”冉某注视着茶汤在杯中舒展,“要经历翻炒、揉捻、烘焙,才能成为一杯好茶。戒毒也一样,得慢慢熬,才能褪去苦涩,尝到回甘。”
又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,老李把一封信放在冉某面前。信封上是稚嫩的笔迹,写着“亲爱的爸爸收”。
信里没有指责,只有一幅画: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小女孩牵着一个高大男人的手,旁边歪歪扭扭写着:“爸爸,老师说冬天过去就是春天,我等你回家一起放风筝。”
冉某握着信纸,手指轻轻抚过画上的小人,泪水终于决堤。那是几年来,他第一次允许自己在别人面前流泪。
“我想亲眼看着女儿长大。”良久,他抬起头,眼中有着不同于以往的光,“我不想等她长大后,记忆里的爸爸永远是个瘾君子。”
窗外的鹅掌楸落叶已铺满地。冉某久久凝视着那些落叶,忽然轻声说:“以前总觉得这些落叶意味着凋落,现在才知道,是枝条在积蓄力量。”
老李欣慰地点头:“树的年轮里,藏着的不仅是春夏的繁华,更有冬天的坚守。”
如今的冉某,茶艺培训成绩名列前茅。更难得的是,他主动申请帮助教育矫治落后的戒毒人员,用自己的经历警示帮助他人。
“别以为新型毒品是‘时尚’,它只会把你拖进地狱。”在新来的戒毒人员面前,他毫不避讳自己的过去,“我第一次吸毒,也以为能控制住自己。可等明白过来时,已经家破人亡。”
寒意渐浓的清晨,康复训练场的鹅掌楸树下,冒出了细小的嫩芽。若不是蹲下来仔细看,很容易就会错过这些在寒冬里悄然萌发的生命。
冉某在日记本上工整地写下:
“这个冬天,我不仅藏起了那个被毒品摧毁的旧我,更在心底埋下了新生的种子。就像自然界的万物,看似沉寂的冬日里,实则在地下默默扎根,等待春风唤醒的那一刻。”
他的蜕变,不是一蹴而就的奇迹,而是无数个日夜与心魔对抗、在绝望中寻找希望的成果。每一个在戒毒所里挥汗如雨的日子,每一次在深夜里与心魔的搏斗,都在为他的新生增添一份力量。
立冬之日,万物终成。但终结何尝不是另一种开始?藏起旧我,不是要遗忘过去,而是为了积蓄力量,迎接新生。
当春风再次拂过康复训练场,光秃的鹅掌楸枝条上定会绽出新绿。而那些在寒冬里默默扎根的人,也终将迎来属于自己的春暖花开。



